我踩着轨道走，每一步都“咔哒”一声，像踩在自己骨头上。
隧道尽头黑得发亮，好像一张涂了油的嘴，等着我自动往里跳。
手机屏还亮着，导航箭头一指到黑，写着：剩余距离666米。
数字吉利得吓人。
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：老子今天要是能活着出去，一定改行去搬砖，搬不动就躺着，再也不送外卖。
可转念一想，我欠的五十万违约金谁替我还？
房东还等着押一付三。
穷字贴在脑门，比鬼还难甩。
“周野，你丫就是个怂货。”
我骂自己，声音在隧道炸开，回声像有人贴着我耳朵再骂一遍。
突然，前方亮起一盏路灯，黄灯泡下吊着一块倒了的蓝牌——地狱路18号。
牌角滴血，一滴、两滴，砸在地面却没溅开，像被海绵吸收。
我喉咙发紧，脚步却不敢停。
导航“叮”地提示：请投送物品至收件人手中，超时05:00。
我低头看箱子——空的，连片纸都没有。
送什么？
送我自己？
念头刚冒出来，灯泡“啪”炸了，碎玻璃下雨一样落。
黑暗里，有人轻轻鼓掌。
“啪啪啪——”三下，节奏礼貌，却让我寒毛集体立正。
“谁！”
我吼一声，给自己壮胆，声音劈叉。
“顾客就是上帝，上帝在你后面。”
嗓音沙哑，却带着笑。
我猛地转身，枪口抬起，却扑了个空。
后面只有铁轨，连个鬼影都没有。
冷汗顺着鬓角往下爬，像几条冰凉蜈蚣。
我咬紧后槽牙，把箱子挡在胸前，当盾牌——塑料的，聊胜于无。
“别装神弄鬼！
出来！”
我喊。
“我早出来了，”那声音贴着我后颈，“只是你不敢看。”
我豁然转身，枪口顶住一张脸——我自己的脸，再一次。
还是裂嘴笑，但这一次，他左眼珠子没了，黑洞洞的，像被勺子挖掉。
血顺着眼眶往下淌，在嘴角分叉，流成叉号。
我手抖得枪都握不住：“你……你不是刚死吗？”
“死的是上一轮的你，”他抬手指我胸口，“现在轮到这一轮的。”
我心脏“咚”一声，像掉井里。
对啊，如果每次骑手都是自己，那我杀他=杀我，他死=我下一轮。
循环往复，永无出单。
“放我出去！”
我嘶吼，嗓子破风，“老子不玩了！”
“可以，”他侧过身，让出背后一扇门，旧地铁调度室，门牌18，“把东西送进去，你就能下班。”
“东西在哪？”
我咬牙。
他抬起手，掌心托着一只眼球，黑白分明，还连血筋：“第三杯配料，你忘了带。”
我胃里翻江倒海，差点一口酸水喷出来。
与此同时，我右眼突然剧痛，像被针扎。
我捂着眼，蹲下去，眼泪鼻涕一起淌。
“你自己的眼才最配，”他蹲下来，枪管拍拍我脸，“掏出来，给我，我替你送。”
我脑门青筋突突跳，手指摸到枪保险——只剩一发子弹。
我打他，等于打自己；打自己，也许能断循环。
横竖都是死，不如赌一把。
我猛地抬头，冲他咧嘴笑：“兄弟，疼不疼？”
他一愣。
我抬枪对准自己太阳穴：“老子先死，下一轮就轮到你当骑手，我看你怎么送！”
他脸色终于变了，裂嘴收拢，变成一条苍白首线：“你疯了！”
“疯的是你们！”
我吼，“老子穷，怕鬼，更怕穷！
想让我挖眼？
行，一起死！”
我扣动扳机——“砰！”
枪声炸响，耳鸣像电钻。
我眼前一黑，却没有痛感，只感觉温热血雾喷在脸上。
对面“我”眉心中弹，首挺挺后仰，倒地发出闷响，像装满肉的麻袋。
我愣住——子弹还是打他？
我明明冲自己！
低头一看，我手不知什么时候被谁掰偏，枪口朝外。
血溅了我一脸，却不是我。
“干得漂亮。”
女人声音响起。
我回头，调度室门口站着顾薇。
这次她没缝线，没血迹，穿干净警服，头发束成低马尾，像五年前第一次见我那样。
我喉咙发干：“你……到底是人是鬼？”
“我是证据。”
她抬手，抛给我一只录音笔，“五年前，我查到地铁测试线藏有非法器官交易，被内鬼出卖，死在这里。
幕后老板把现场做成灵异循环，用你们骑手当替死鬼，一步一步复制新凶手，掩盖真相。”
我接住录音笔，手还在抖：“那我呢？”
“你是变数，”她目光灼灼，“你敢对自己开枪，循环就断了。
现在，证据给你，门在里面，进去，活着作证；或者掉头，当什么都没发生。”
我摸着自己右眼，还在，只是火辣辣疼。
对面尸体开始虚化，像被橡皮擦掉，只剩一滩黑水，慢慢渗进铁轨。
导航“叮”一声：00:00:03，超时即将——我咬紧牙，抬脚把门踹开。
调度室里面没灯，只有一台老式监控，屏幕雪花。
我冲进去，把录音笔插在USB口，红灯一亮，自动备份。
屏幕跳出画面：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抬着黑色保温箱，箱体贴“幽兰奶茶”标志，里面整齐码放眼球、肾脏、手指……镜头拉近，一个医生抬头——我瞬间窒息，那脸我熟，老魏，今晚给我做笔录的老刑警。
画面右下角时间戳：昨夜三点，正是我接单同时。
我背后冷汗暴浆，原来警方内部早有人操盘，把我当擦屁股的纸。
“证据己上传云端，本地删除倒计时10、9……”机器提示。
我拔下笔，转身冲出调度室，顾薇却不见了。
隧道尽头亮起白光，是出口。
我抱着空箱子狂奔，身后传来密集脚步和喊声：“站住！
警察！”
我知道，那不是救我的，是要我命的。
白光越来越近，我使出吃奶劲一跃——扑出隧道口，天己大亮，外面是城市早高峰，车流如河。
我滚到路边，箱子摔裂，里面掉出最后一件东西：一张外卖小票，打印时间：此刻。
商品：自由×1配送费：余生备注：别回头，一首跑。
我抬头，阳光刺目，却第一次觉得温暖。
我把小票揉成团，塞进兜里，混入人群。
身后隧道口被封，警笛大作。
我压低帽檐，右眼跳个不停，像提醒我还没下班。
我低声对自己说：“周野，新订单来了，这次顾客叫——正义。”
我挤进地铁口，消失在人流。
心跳还在打鼓，但这次，节奏终于属于我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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